浙江师范大学边关商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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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杰历史学博士、博士后，宁夏大学西夏学商酌院准聘副教训、硕导，大阪公立大学造访学者。主要从事西夏史、宋史商酌，主办国度社科基金后生面貌1项，完成省部级面貌2项，在《西夏学》《元史及民族与边关商酌集刊》《历史教学》等刊物上发表论文10余篇。
摘 要：连年出土墓志为领略党项拓跋（李）氏势力形成提供了尽头而已。墓志败露唐朝边关蕃政从羁縻府州向押蕃落使体制转型经由中，拓跋氏成员一方面参预节度使系统任职，另一方面由嗣子绍袭部落权柄，形成双轨发展策略。担任定难军节度后，拓跋（李）氏调试自己政事传统和方镇政事运作试验，通过辟署、奏授等行政范例渐渐掌抓官员选任、迁转权，在使府、属州东谈主事层面镶嵌基于部落系族的支属收集。这种集权成就使忠于府主成为定难军地区的政事不雅念，形成以拓跋（李）氏为中心的所在势力。
要害词：拓跋（李）氏；定难军；权柄结构
唐宋技巧，尤其是定难军技巧拓跋氏的发展，算作西夏开国前史的要害要领，一直是学界关心的垂危课题。由于正史记录中主政定难军的拓跋氏[唐僖宗赐姓“李”氏，故本文一般以“拓跋（李）氏”指代其眷属]为党项族属，故当前对于此问题的商酌主要呈现两种取向：一是从定难军的方镇形态起程，深爱唐、五代、宋等诸王朝对定难军的策略，以及定难军与毗邻方镇的地缘关系，从定难军的合座情况分析拓跋（李）氏的发展；二是从拓跋（李）氏的族群身份起程，关心系族、婚配等部落传统在拓跋（李）氏整合党项经由中的作用。
这两种取向约莫是将唐末、五代、宋初拓跋（李）氏发展置于“族群”或“方镇”商酌的框架中，用两个不同边界的看法拼合出便于讲演的、无极的“西夏政权雏形”。从西夏开国层面看，上述关心“合座形态”的宏不雅讲演有其便利性。但对于两者（“蕃族”和“方镇”）在政事实践中的团结，即党项拓跋（李）氏若何已毕定难军里面整合，形成其主导的“西夏政权雏形”这个“合座形态”，却莫得赐与充分参谋。岩崎力新著《西夏开国史》试图从定难军技巧拓跋（李）氏的权柄起首提倡讲解，其著由拓跋（李）氏的族群身份起程，筹礼貌难军官员（主要指将领、刺史）由部落首级世及，将拓跋（李）氏发展化约地扶植为部落权柄的采集。这一论断因为莫得使用新近出土的定难军自撰文件，而且忽略了拓跋（李）氏发展的轨制环境，仍有再行搜检的必要。
连年出土的定难军墓志为贬责此问题提供了尽头材料和所在视角。在前东谈主的商酌基础上，本文力争将拓跋（李）氏的发展置于唐宋技巧万古段的边关政事体制演进中，检察以拓跋氏为中心的区域政事集团的形成，为西夏开国前史提供一种更微不雅的讲解。最初，据墓志提供的踪影，检察拓跋氏任定难军节度使之前，在唐朝边政体制中的发展模式；其次，梳理绍袭节度使后，在前期发展模式的影响下，拓跋（李）氏若何调试自己政事传统与方镇治理近况，校正定难军的权柄结构；再次，分析权柄结构调节后定难军地区政事不雅念的变化。
一、任节度使前拓跋氏的发展
《拓跋守寂墓志铭》记录了党项拓跋部内迁后的政事发展。其主位叙述态度，为咱们冲突浑沌的族群分析框架，检察唐朝边关体制转型中拓跋氏里面调试提供了踪影。墓志云：
迨仪凤年，公之高祖立伽府君，委质为臣，率众内属。……拜大将军、兼十八州部落使。徙居圁阴之地，则今之静边府也。曾祖罗胃府君……拜右监门卫将军、押十八州部落使，仍充防河军大使。祖后那府君……建牧以崇其督府。拜静边州都督，押淳、恤等一十八州部落使、兼防河军大使、赠银州刺史。考念念泰府君……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兼静边州都督、戒备使、西平郡开国公。……赠特进、左羽林卫大将军。
由上可知，党项拓跋立伽于唐高宗仪凤年间内附。高宗、玄宗技巧，吐蕃东进使陇右党项不休内徙，贞不雅技巧所设陇右党项羁縻府州屡有废置和整顿。如《旧唐书》纪录：“永徽之后，生羌接踵忽叛，屡有废置。仪凤二年，复加整比。”这种时局在仪凤年间达到岑岭。立伽等于此时内迁党项首级之一。墓志败露唐朝授予其“大将军、兼十八州部落使”。其中，“大将军”是授予内附蕃酋的惯例名号；“十八州部落使”则为专设的新使职。
从拓跋立伽继任者罗胃“仍充防河军大使”的纪录看，立伽技巧该部已组建防河军。已有商酌指出，防河军属建制化的番兵。建制化番兵是唐朝中后期边防力量的垂危部分，其格式使中央权柄不错通过行政范例浸透到部落里面的征用和管制中。不外，拓跋部的防河军大使和押十八州部落使均由拓跋氏世及，标明此时防河军仍与原生部落共处，莫得完全脱离，朝廷对部落的适度仍相对较弱。从实践层面看，朝廷对部落首级的任命使部落首级权柄在王朝体制中已毕了正当化。因此，将号角、防河军大使和押十八州部落使也成为拓跋部权柄的核心职名，由其继承东谈主绍袭，这种部落权柄景况一直延续至拓跋后那技巧。
到了拓跋后那技巧，唐朝对拓跋部策略进行了调理。前引墓志纪录朝廷“建牧以崇其督府”，以拓跋后那为静边州都督，标志拓跋部权柄的核心职名有所增多。对于静边州都督，两《唐书》纪录有所区别。《旧唐书》云：“静边州都督府旧治银川郡界内，管小州十八。”这与拓跋后那“押淳、恤等一十八州部落使”的纪录吻合，诠释《旧唐书》所本即后那技巧政区。《新唐书》则纪录：“静边州都督府，领州二十五。”并注解：“贞不雅中置，初在陇右，后侨治庆州之境。”由于二十五州中朝、吴、归、浮等缔造于天授二年（691年）或三年（692年），故《新唐书》所据信息当在尔后。周伟洲还指出，《新唐书》多出的朝、吴、归、浮等羁縻州是党项迁往银夏后，赓续被整合进静边州都督府的。
两《唐书》的记录相反代表了不同期期的静边州羁縻府政情，标明跟着拓跋部挪动，静边州都督府领州亦不休调理。换言之，静边州都督府由贞不雅技巧陇右羁縻府州沿革而来，但所辖州却不休调理。前文论及，此变动始于永徽年间陇右党项内迁引起的羁縻府州整顿。基于这么的史实，反推拓跋立伽技巧“十八州部落使”的使职含义，可能是唐朝对陇右羁縻府州破碎后，立伽借首级身份整合而成的新部落规律之承认或正当化。与党项情况不异的吐谷浑，内迁后亦出现可汗世及押部落使的情况。可见此类押蕃落使与唐朝再行整顿陇右羁縻府州密切相关。不外，从重建静边州都督府的策略看，这种由使职主导的整顿似属权宜决策，效用有限，朝廷的重点仍是致力于于回话此前的羁縻府州。
拓跋念念泰技巧，唐朝回话督府统管型羁縻府州的进度发生变化，拓跋部发展呈现新的趋势。开元九年（721年）六胡州动乱，拓跋念念泰糟跶后，拓跋部权柄景况改变为：其子拓跋守寂袭领使持节淳、恤等一十八州诸军事，兼静边州都督府，仍充戒备部落使；其弟拓跋兴宗领防河军大使。前述部落核心职名中“防河（军）大使”脱离于嗣子继承序列。此变化一直持续到拓跋守寂物化，其墓志所记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拓跋部权柄景况为：
弟游骑将军、守右武卫翊府右郎将、员外置宿卫，赐紫金鱼袋、助知检校部落使守礼，……嗣子朝散医生、守殿中省尚辇奉御员外置同正员、使持节淳、恤等一十八州诸军事、兼静边州都督、戒备部落使、赐紫金鱼袋、西平郡开国公曰澄澜，……叔父北方军节度副使、兼防河使、右领军卫大将军、兼将作大匠兴宗。
拓跋兴宗以北方军节度副使兼防河军大使。可见开元二十五年畴昔的部落权柄景况再生变端，防河军大使拓跋兴宗普及，兼领北方军节度副使。陈玮以为此时防河军由“在部蕃军”成为“从军蕃部”。不外，据新刊《故野利氏夫东谈主墓志铭》所记，宋初仍有拓跋氏结衔为“定难军节度押衙、充银州都知戎马使、兼三族蕃落使、防河使、银青光禄医生、检校礼部尚书兼御使史医生、上柱国”，其后“防河军使”仍由其子拓跋宝璘剿袭。是以，拓跋兴宗任节度副使仅仅通过个东谈主职务迁转将防河军带入北方军节度府，并未改变其在蕃形态。同属北方军的吐谷浑也有不异变化，开元十八年（730年）慕容曦光由北方军节度副使兼知部落使。可能是在贬责六胡州叛乱的经由中，唐朝任命部落首级为北方节度副使，通过对首级眷属成员的个别迁转以征用部落武装，将蕃部资源整合到节度使府。这导致北方军蕃政各类化、复杂化，节度使兼职从“兼检校浑部落使”发展为“兼押诸蕃部落使”，政府已毕了对蕃部整合的轨制化。
北方军节度使兼押蕃落使成就后，蕃部聚居区的属州刺史亦兼押蕃落使，在节度使体制中渐渐系统化。《臧怀亮墓志铭》载其次子任：“正议医生银川郡都督仍押吐蕃党项使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又《王元琬银州刺史制》云：“可使持节都督银州刺史、充本州押蕃落使。”团结前述部落层面党项拓跋氏、吐谷浑世及部落使的情况，可知北方军渐渐形成节度使兼押诸蕃使、属州兼押蕃落使、部落首级任蕃落使的蕃部管制系统。节度使层面押蕃落使设衙门，成为管制蕃部的组织机构。北方军蕃政的试验运作由督府统管型羁縻府州转向押蕃落使体制。贞元三年（787年），由北方军分“置夏州节度不雅察处置押蕃落使”，后经调理，于中庸二年（881年）更名定难军。定难军技巧节度使仍兼押蕃落使，押蕃落使体制延续到五代宋初。
处于上述转型期的拓跋念念泰和拓跋守寂，分割了拓跋部核心职名，拓跋氏成员一方面在节度使府任职，赢得唐朝边关政事体制中的地位；另一方面绍袭部落权柄，通过眷属血统纽带维系部落权柄之竣工，形成世及部落和任职政府的双轨发展模式。陈寅恪曾指出唐太宗、玄宗技巧朝廷番将策略的变动，“太宗之用蕃将，乃用此蕃将偏执所统之团结部落。玄宗之用蕃将，乃用此蕃将偏执管辖之诸种不同之部落也”。拓跋氏参预边关军事系统中的发展，恰是这种调节的反应。从番将或部落视角看，番将与原生部落恒久存在血统纽带，由其相接的部落资源如防河军，仍是其获取政事地位的保险。
这种发展模式一直延续到拓跋氏主导定难军的前夜。尔后的文件对其有隔断的纪录，宝应元年（762年）“召静边州大首级左羽林大将军拓拔朝光等五刺史入朝，厚赐赉，使还绥其部”。宝应技巧由拓跋朝光世及静边州都督等核心职名。元和七年（812年）成书的《元和姓纂》纪录：拓跋守寂“孙乾晖，银州刺史；侄澄岘，今任银州刺史”。《旧唐书》云：贞元二年（786年）“十二月，陷夏州，刺史拓拔乾晖率众而去”。可见拓跋乾晖曾任银州、夏州刺史，拓跋澄岘曾任银州刺史。《白敬立墓志》纪录拓跋念念恭任宥州刺史前曾任节度使府训导使。《李彝谨墓志铭》纪录拓跋念念恭伯叔辈曾担任“广泛督府安抚平下蕃落使”。这标明拓跋氏同期管辖部落事务和担任节度使职务的双轨模式持续到念念恭技巧。
二、拓跋氏对定难军权柄结构的校正
在诸蕃竞争的边关社会，上述双轨发展模式已毕了拓跋（李）氏系族权柄的延续和部落的发展。《白敬立墓志》败露咸通技巧拓跋氏在夏州节度使府的影响力很大。凭借勤王功业主政定难军后，拓跋氏便伸开权柄整合，通过东谈主事调理和编织东谈主事收集，在节度使府和属州等方镇权柄部门构建起以拓跋氏为中心的权柄结构。
（一）墓志所见使府东谈主事调理与权柄结构校正
拓跋氏对使府的东谈主事调理主要体当前将佐选任、迁转等要领。定难军墓志的此类纪录，从晚唐拓跋念念恭到五代宋初具有连气儿性，具体情况不错生存兼跨唐、五代的何德璘为例来展示：
梁开平二载，先太尉以公世绍勋风，少年可畏，许以出路，始补衙前虞候，继职军门。后唐同光三年，故虢国王在位，以公继之家伐，习以方书，药有□全，功传百中，特署州衙推。天成四年，先王改署不雅察衙推，寻奏授右监门卫长史□职。清泰元年，今府主绍位，以公博赡三医，恭勤两政，迁署节度衙推兼银州长史。……府主深益知之，频所嘉叹，遂奏授不雅察支使、将仕郎、试大理评事、仍兼朱黻。
开平二年（908年）到清泰元年（934年）为李仁福主政技巧，是拓跋（李）氏权柄采集化的垂危阶段，其间定难军已毕了从唐朝旧镇向五代割据方镇的过渡。何德璘的迁转资格有助于咱们检察拓跋（李）氏的集权策略，何氏迁转经由是：衙前虞候→州衙推→不雅察衙推、右监门卫长史→节度使衙推兼银州长史→不雅察支使、将仕郎、试大理评事仍兼朱黻。其中，不同职位分离使用“补”“署”“奏授”等政事术语。定难军墓志官员迁转记录中，使用“补”“署”迁转僚佐的表象在晚唐大顺年间直到宋初广泛存在。“奏授”分两种，一是由于使府僚佐官职分离，节度使为僚佐奏授王朝“官爵”；二是“奏授”部分高品级幕职。
方镇政事术语中，“补”“署”暗示节度使辟署、迁转幕职时行牒式文书。具体形制可参考据敦煌遗书复原的归义军公文格式：“敕归义军节度使（或戎马留后使）+牒+内容。”此格式中，节度使享有完全自主权，故又称为“自辟”。“奏授”在行政范例上分为节度使奏荐、中央正授两步，但奏荐之官一般均得正授，是以“奏授”格式中节度使权重亦甚大。由此可知，上述何德璘迁转中，拓跋（李）氏具有较大的自主权。此外，方镇高档职务尚有“朝除”一途，闫建飞指出，五代宋初华夏方镇幕职选任、迁转分朝除、奏授、自辟三种，中央主导权治安下落；梁、唐之际“朝除”边界少顷减弱，同光二年（924年）“节度副使、行军司马、节度不雅察判官”成为“朝除”幕职，尔后随期间下落“朝除”边界渐渐扩大，宋初幕职渐渐“州县官化”。
从墓志纪录看，定难军使府僚佐选任格式偏执边界与同期期华夏方镇呈相悖趋势。《刘敬瑭墓志》纪录：“清泰二年，即今元帅秉政，求旧征贤，请摄二车，同参王事。”尔后其使职再无迁转，团结墓志结衔“大晋故定难军节度副使光禄医生检校太保兼御史医生上柱国开国男食邑三百户”看，“请摄二车”即摄节度副使，可见清泰二年（935年）定难军节度副使尚由节度使提请权摄。《李光睿墓志铭》云：后周广顺元年（951年）以后，“奏授节度行军司马”。可见，至后唐清泰、后周技巧节度副使、行军司马等“朝除”幕职之核心尚由定难军节度拓跋（李）氏奏授、提请权摄。何况定难军节度不雅察判官、节度掌文牍、不雅察支使、节度推官亦未参预“朝除”边界，因为墓志中纪录了上述幕职被权摄和奏授的记录，“贞明三年，先王署摄当府节度推官”。太平兴国四年（979年）仍有“摄节度掌文牍郭正”的纪录。何维文之子天福九年（944年）“摄授不雅察衙推、宣德郎、兼监察御史、柱国。……广顺元年正月廿五日，摄授节度衙推、守银州长史、朝请郎、试大理司直、兼殿中侍御史、柱国，仍摄夏州长史。……显德元年十月旬日，请摄当谈不雅察支使”。何氏之官与职均为摄授。综上可知，定难军僚佐选任中“奏荐”已扩大至“朝除”边界，且“摄授”表象持续存在，节度使拓跋（李）氏权柄已扩及各级使府僚佐的选任、迁转经由。
这标明通过节度使府的东谈主事轨制变革，拓跋（李）氏已基本适度定难军使府的选任、迁转权。持久的东谈主事调理引起权柄核心东谈主事结构的变化，据《李光睿墓志》纪录：
元昆二东谈主：长曰光普，见任定难军节度行军司马。次曰光新，见任管内蕃汉都军指令使。宠弟五东谈主，长曰光文，衙前都知戎马使。次曰光宪，见任绥州刺史。次曰光好意思，见任衙内都虞候。次曰光遂，见任管内蕃部越名都指令使。次曰光信，见任马军都指令使。……男二东谈主，长曰继筠，次公而一火；次曰继捧，见权知夏州军府事。
这份名单反应了太平兴国四年（979年）的定难军权柄景况。其中，定难军节度行军司马、衙前都知戎马使、衙内都虞候、管内蕃汉都军指令使、马军都指令使属于使府僚佐，是拓跋（李）氏使府东谈主事整顿的阶段性、局部成果。
把柄严耕望的考据，上述使府职位王人掌方镇要务。“行军司马”掌弼戎政，唐末五代职在副使之上；“戎马使”职在治兵、作战；“虞候”职在整军纪、刺大肆，与“押衙”共为一府军政所寄。管内蕃汉都军指令使，属于定难军等边关方镇特设之职。《资治通鉴》胡注云：“诸镇各有都指令使，而命官之职分有不同者，如周德威蕃、汉都指令使，则蕃、汉之兵王人受指令也；行营都指令使，则行营兵王人受指令也；铁林都指令使安元信，则铁林军一都之指令使耳。读史者宜各以义类求之。”由是言之，管内蕃汉都军指令使是管辖定难军蕃汉部队的职务。又据《宋史·王承好意思传》纪录：“承好意思授丰州牙内指令使，父卒，改天德军蕃汉都指令使、知州事，移丰州刺史。”则五代宋初边关方镇中蕃汉都指令使地位高于牙内指令。马军都指令使，是管辖马队之职。由此可知太平兴国四年定难军使府权柄分拨的景况，如表1所示。
从表1中可发现太平兴国四年定难军使府的僚佐中，文职之首“行军司马”由拓跋（李）氏支属担任，这种表象并非仅此一见，据出土墓志和传世文件纪录，李彝殷、李光睿、李德明嗣位节度使前王人任行军司马。严耕望所考使府武职四席要职中，只好都押衙、训导使两席暂不可考，其余两席戎马使、都虞候，王人由李氏眷属适度，何况边关私有的要职蕃汉都军指令使、马军都指令使也由李氏眷属担任。参考天福七年（942年）《渎氏墓志》所载李彝超、彝殷技巧使府权柄之记录，蕃汉都指令使、随使马步军都训导使、左都押衙、马步军团练使等职务王人由李氏系族、姻亲押领。从集权模式与相关趋势分析，太平兴国四年使府要职之都押衙、训导使等武职也极可能由其支属或石友适度。即使从可笃定的武职席位分析，太平兴国四年使府武职系统中李氏支属已占据统统上风。
天福七年、太平兴国四年，定难军使府职务分拨提供了拓跋（李）氏集权成就的要害节点，由此反应的趋势标明，李氏眷属在节度使府僚佐，尤其是武职系统中渐渐占据统统上风。经由拓跋（李）氏的东谈主事重组，定难军使府权柄结构中渐渐编织起密集的支属收集。
（二）墓志所见属州东谈主事调理和权柄结构校正
拓跋（李）氏对定难军属州之整合从念念恭技巧即已运行，《白敬立墓志》败露，拓跋念念恭征引姻亲眷属白忠信出任绥州刺史。可见，属州权柄整合也由东谈主事调理运行。对于属州刺史选任范例，当前可见有三条史料：
1.八月，夏州自署李彝殷为绥州刺史，乞正授，从之。
2.辛卯，夏州奏，差宥州刺史李仁立权知绥州。
3.故虢王辍其绾众，权请知州。期年六月内，恩渥遐敷，正临郡印。
由此可知属州刺史选任的四则信息：一是“自署”“权知某州”“权请知州”标明刺史由定难军节度使荐拟；二是“乞正授”“夏州奏”“正临郡印”诠释荐拟东谈主选需奏送中央，赢得中央印信；三是属州刺史不错相互调任，团结《刘敬瑭墓志铭》《李彝谨墓志铭》其担任刺史时辰为六年，诠释定难军属州刺史存在一定任期。因此岩崎力相关定难军属州刺史由部落首级世及之说不行成立。四是第3条史料败露，权领知州与正临郡印时隔一年半，即中央任命前，节度使的政事安排已试验运作。这标明刺史试验任命权已由中央下落到节度使。
拓跋（李）氏适度属州刺史的样子与晚唐五代华夏方镇存在共性。不外，随时辰推移，中央渐渐扭转华夏方镇适度州县的场所，至宋真宗时成就知州制，最终已毕对州县治权之全面调动。但从绥州刺史的东谈主事收集看，定难军属州刺史的发展趋势与此不同，如表2所示。
从绥州刺史的世系看，仅有白忠信为异姓刺史，其余王人为拓跋（李）氏系族，且白忠信是拓跋（李）氏姻亲眷属；期间散播上，李彝敏与李仁立、李光琇与李匕罗（李匕罗系光琇子）、李克宪与李克文持续任职；尤其是李彝超以降，绥州刺史中李氏成员基本连气儿。另外，史料中还有银州和宥州的记录，银州刺史有：李仁颜（926年）、李彝沼（944年）、李光曮（960年）、李克文（982年）；宥州刺史：拓跋念念恭（881年）、李仁裕（924年）、刘敬瑭（925—931年）、李仁立（943年）。宥州亦有刘敬瑭一例外姓。刺史世系和期间散播之断续节点组成的趋势标明，定难军技巧尤其是李彝超以降，由宗亲出临刺史，渐渐成为拓跋（李）氏适度属州的主要格式。
拓跋（李）氏主导的节度使权柄向属州层面的蔓延，奉陪属州行政层面诸多变动。一是使府僚佐兼领支郡属职的表象增多。以绥州长史为例，墓志中有三则纪录：
何绍文不雅察衙推兼绥州长史
何德遇夏银绥宥等州不雅察衙推、宣德郎、守绥州长史
何公府衙推、宣德郎、守绥州长史、兼监察御史、柱国
绥州长史由“夏银绥宥等州不雅察衙推”“府衙推”等兼领。此外，墓志中还有“节度衙推兼银州长史”“节度押衙充绥州衙内指令使”等使府僚佐兼任属州职务的情况。
二是使府僚佐兼任部落使。新刊《故野利氏夫东谈主墓志铭》载其夫为“定难军节度押衙、充银州都知戎马使、兼三族蕃落使、防河使、银青光禄医生、检校礼部尚书兼御使史医生、上柱国”。这标明节度使通过将“三族蕃落使、防河使”拓跋氏编入银州，充都知戎马使，引入节度押衙系统，加强了对部落的适度。此时局下，部落层面的组织形态不错参考“破丑鬽罗，充同胞指令使”与拓跋氏“兼三族蕃落使”的纪录，可知定难军技巧蕃部管制以族为单元，大边界的部落集团可能照旧破碎。
三是属州军院权柄结构中出现系族收集的蔓延。以李彝谨任绥州刺史时政局为例，其职衔为“使持节绥州诸军事、绥州刺史”，严耕望将前者属职系统称为“军院”，墓志所见李彝谨技巧绥州军院权柄结构，如表3所示。
属州军院最垂危之四席职位为：军事押衙，衙前都虞候，衙内，戎马使。绥州军院左都押衙、衙内指令使分离由李彝谨之子充当，在已知权柄分拨中占半数，不错筹划李彝谨对绥州的适度亦然凭借子辈管辖追随武装已毕。这点还可从李彝敏叛乱事件中得到佐证。天福八年（943年）“绥州刺史李彝敏擅将兵士，直抵城门，寻差东谈主掩杀，彝敏知县不济，与弟五东谈主将家南走”。李彝敏叛乱武力系绥州兵士，则李彝敏伯仲应是绥州军事系统的核心成员。由是言之，某种程度上属州权柄结构是对节度使府权柄结构的效法。
三、定难军“忠于府主”不雅念的形成
拓跋（李）氏对定难军权柄结构校正的结局是拓跋（李）氏支属渐渐担任节度使府、属州刺史及属州军院要职，尤其在武职系统占据统统上风；在节度使体制内，编织起与层级制交汇的支属收集。担任定难军要职之官员同期具有方镇职官和李氏支属两重身份。
支属收集是带有圈层结构的组织范例。前文论及，拓跋（李）氏担任定难军节度前，双轨发展模式使部落组织形态持久保留。党项社会中，系族组织是垂危的政事、经济单元，直到宋代仍施行“为首级者父死子继，兄死弟袭，家无正亲，则又推其旁属之硬汉以为族首”，即首级眷属依据圈层原则分拨部落权柄。拓跋（李）氏将宗亲引进节度使权柄核心应该是这种组织传统的反应。此外，五代以来灵州、夏州地区治理实践中，部落与州县组织相反形成的治理模式纷争不休。《资治通鉴》纪录：“王令温代晖镇北方，不存抚羌、胡，以中执法绳之。羌、胡怨怒，竞为寇钞。”胡三省注云：“昔周之封卫，疆以周索，以其地居中国也。其封晋，则疆以戎索，以其地近戎狄也。戎狄不可绳以中国之法尚矣。”此处的“中国之法”，指郡县体制，胡俗为部族体制。就此而言，拓跋（李）氏在方镇体制中引入系族组织样子，某种程度上亦然基于定难军族群环境进行的治理调试与校正。
校正后的权柄结构中，拓跋（李）氏将支属收集镶嵌方镇体制中，支属收集组成拓跋（李）氏相接各权柄要津的纽带；同期，李氏支属仍在定难军体制中迁转，敬佩方镇运作机制，而拓跋（李）氏则以系族与节度使之双重身份，集两种组织范例于孑然，已毕了对定难军权柄的整合。
这使方镇官员与节度使基于中央集权形成的组织范例消解，效忠于府主的关系型“忠”成为定难军的主流政事不雅念。官员选任的经由中，忠于府主是垂危条款。《何义冢志铭》：“仗忠贞而取位，执信义以修身”“因得公王见待，鱼水同荣。”《何德璘墓志铭》载何德璘之子：“府主委而用之，赏其忠尽，署以不雅察衙推兼绥州长史。”仕宦的评价圭表中，忠于府主成为垂危价值想法。《何德璘墓志铭》言其：“尽瘁于主，死忠于代。”《刘敬瑭墓志铭》评价其：“位重年尊，无隳忠节。”《康成墓志铭》纪录其弟：“义以先东谈主，唯忠奉主。”《白敬立墓志铭》评其弟：“在公门有忠赤。”致使拓跋（李）氏宗亲亦强调忠于府主的形象。《李光睿墓志》言其：“外作忠臣，内为孝子。”《李仁宝墓志铭》云：“显贵忠贞之誉。故虢王睹其节概，举以才略。”《李彝谨墓志铭》纪录：“而乃仗信安东谈主，倾忠当事者。常居傍边要籍，谘谋倾忠。”可见奉陪权柄采集化，拓跋（李）氏渐渐已毕对定难军价值不雅念的重塑，忠于府主成为其时的主流政事果断。
政事不雅念变化导致定难军地区评定政事东谈主物生平的墓志书写模式亦发生变化，以记录详确的《白敬立墓志》为例：
公以祖父箕裘继常，为故夏州节度使、北方王信用于门下。
王始为数练使，公常居傍边前后，凡边朔战伐，军机千里密，多与公谋。+（事件）
洎乾符年，大寇陷长安，僖宗卜省于巴蜀，王自宥州刺史率使府将校，统全师问安赴难，及于畿内。公时以石友从，+（事件）+王乃推腹心，委之如父子；公亦尽忠瘁，报之如君臣。+（事件）+及规复长安，王独怜公之功，升居右职，+（事件）
后王免除复平伪朝，而先定奸贼于鄜畤。+（事件）+王乃首举公为鄜州招茸使。+（事件）+王益嘉之，表荐公加右仆射。不经年，又荐为延州戒备使。+（事件）
及王薨，+（事件）+公常云：有王有我。今王先我物化，所恨者不得灰其身，报于王之生前。今唯誓生前而答于门下，+（事件）
墓志纪事结构分为“主旨框架”与“事件”两部分，后者是对前者的论证。对列传的商酌已指出，在古代中国，“个东谈主不是社会所赖以形成的基本单元，而仅仅与各式不同大集团有骇人听闻关系的阿谁社会复合体中的一份子”“这一事实有助于列传历史学家采集注目于其传主在这些关系边界内完成其工作和义务的情况，十分是要他们注目他算作官僚体制中的一员在他的关系边界内的所行所为”。《白敬立墓志》中“主旨框架”以“王……公……”或“公……王……”的句式建立起白敬立与节度使拓跋念念恭之商量，将白敬立置于拓跋念念恭的霸业进度中。按照定难军节度使拓跋念念恭的发展，纪事依段落可分为五阶段：拓跋念念恭政事集团初成、兵变、勤王、定鄜延、物化。墓志将白敬立人命历程系于拓跋念念恭的“大事编年”，以其在“大事编年”中的进展赋予白氏人命以敬爱敬爱敬爱敬爱和价值。定难军节度使的“时辰”取代王朝“编年”，成为白敬立人命经由的政事“单元”。这与正史中以“王事”为谱系的政事东谈主物书写模式人大不同。
文本结构反应了定难军官员对节度使与王朝中央的政事招供存在着相反。诚如墓志云：“当事者如子，报国能君。”具体来讲即“有忠尽之心报于主，有战伐之功及于朝庭”。白敬立与府主之间已非单纯政事隶属关系，而变成一种个东谈主对个东谈主的关系型“忠”。这种书写结构在刘敬瑭、康成等定难军将领墓志中广泛存在，呈现出境内官员对节度使巨擘的政事招供。
忠于府主由不雅念飞腾到政事评价体系，凝结为书写结构，成为定难军的政事果断。定难军权柄授受关系的变化使基于王朝中央招供的忠贞不雅念调节。王朝中央很难再通过秉持权柄分拨而赢得定难军仕宦的效忠。定难军地区形成了以拓跋（李）氏为中心的政事集团。
本文应用连年出土的墓志，将拓跋（李）氏发展置于万古段中，检察了其在唐宋边关体制中的发展模式，揭示了西夏开国前定难军地区以拓跋氏为中心的政事势力之形成经由。
唐朝羁縻府州向押蕃落使体制转型的经由中，拓跋氏一方面参预节度使系统任职；另一方面由眷属嗣子绍袭部落权柄，形成双轨发展模式，由此促进了眷属权柄和部落的发展。任节度使后，拓跋（李）氏对定难军的权柄结构校正深受这种发展模式的影响。拓跋（李）氏通过适度使府、属州官员选任、迁转等要领，架空了王朝中央在定难军的东谈主事权；持续的东谈主事调理，使宗亲渐渐参预、占据使府、属州权柄核心，尤其在武职系统建立起统统上风，形成内嵌于方镇体制的支属收集。其一，支属收集组成拓跋（李）氏相接各权柄要津的纽带；其二，包括支属在内的统共官员仍在定难军体制中迁转，敬佩方镇运作机制。而拓跋（李）氏以系族与节度使的双重身份，集两种组织范例的主导者于孑然，已毕了对定难军区域的整合。
权柄结构调节使定难军官员的诚意不雅念发生变化，忠于府主成为官员的选任条款、评价圭表；评定政事东谈主物生平的墓志书写模式也因之改变，“志主与府主霸业之关联”取代“志主与天子王业之关联”的正宗叙事模式；忠于府主由不雅念成为定难军的政事果断，由此以拓跋（李）氏为中心的区域政事集团断然形成。
【注】著述原载于《历史教学》2021年第9期，《东谈主大复印报刊而已·宋辽金元史》2022年第1期全文转载。为浅显手机阅读，谛视及参考文件从略。
责编：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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